第(1/3)页 这几天我一直昏昏沉沉的,也不完全是不清醒的感觉,有时候心里明镜似的亮,有时候犯迷糊,搞不清楚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。康队来找我谈过一次话,让我放下思想包袱,好好改造,争取早一天回家照顾我弟弟,甚至说起了他自己的事情。说他从小就没有了父亲,是他妈把他拉扯大的……我一点儿也听不进去,脑子里一会儿是漫天的迷雾,一会儿是我爹的影子。那天也不知道康队是怎么走的,我只记得康队走了以后我做梦了,我对着一个人影喊了一声爸爸就醒了,我觉自己双手扒着铁窗,脚伸在窗外,刺骨的风把我的两只脚都要冻掉了,外面是幕一样的黑。外面的人影也不是人影,是一堆雪,有人在雪堆上插了一根棍子,偶尔扫过的探照灯光让那根棍子特别刺眼,有那么几次我以为那是我爹从里面伸出来的手。董启祥好象也知道了我爹去世的消息,经常陪我坐在床边,一言不。 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,我梦见我回家了,我爹站在院子里望天,满树的槐花开了,风一吹,满院子都是槐花。我爹站在槐花作成的雪里面一动不动,我躲在槐花幕后不敢靠近他,我害怕他怀疑我是越狱回来的。过了一会儿从天边飘来了一道彩虹,越来越近地靠近我爹,最后停在他的头顶上,那是一道圆圆的弧,让我想起了佛祖头上的光。 这几天太冷了,有人说这就是暖冬的好处,因为刚到冬天的时候暖和,真正到了三九,它就加倍补偿回来了。 我的手全是冻疮,脚上也是,晚上睡不着,痒得想喊叫。 老万告诉我一个偏方,用雪擦洗手脚,我就擦,整夜整夜的擦,擦完了就把手抄起来,脚晾在外面。 冷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进来,冰冷的空气仿佛在往我的肉里面钻,就像无数纤细坚韧的丝渐渐勒紧我的身体。 白天我经常到操场上没有目的地走,我感觉这样才不会孤单。可是很少有人理我,后来我才知道,大家跟我打招呼,我听不见,别人靠近我,我会迅躲开,甚至有时候还会骂人。太阳出来了也不理我,它不会照耀着我让我感到温暖。风吹起的砂雪和碎纸片还有带着泥浆的树叶也不理我,我想要去抓它们都抓不到,连天上的云彩都不理我,我从来就没看见印象中的那些草原和牛羊……有时候我在操场上溜达累了会冲着天空嗷嗷地喊上两嗓子,我觉得这样很舒坦,喊完了就该休息了,就像农村社员们收工的号子一般。我尽量躲着董启祥和老辛他们,因为他们看我的目光充满着怜悯,这是我不能接受的,我杨远是一条真正的汉子,什么事情也休想打倒我,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。 差几天就过年了,队上很忙碌,每个组都忙着打扮自己的监舍,有的还给自己的监舍挂上饭店、宾馆那样的牌子,什么醉仙楼,什么聚福财,什么财运达,有个叫梅园的被我拆下来摔了,因为这让我想到了刘梅,我不愿意想起她,想起她就会想起我爹……二十八那天犯人们正式放假了。一收工回来,康队就把我喊到了他的办公室,递给我一个大哥大说,要过年了,你跟你弟弟通个电话吧。我犹豫了好长时间,摇了摇头:“不通了,我弟弟什么也不知道。” 康队说,要不你跟胡四通一个,让他照顾好你弟弟。 这倒是可以,我接过大哥大,拨通了胡四的大哥大,响了几下,胡四回话了:“哪位?” 我说:“是我,杨远,四哥你还好吗?” 胡四很吃惊:“这是谁的电话?” 康队接过电话对胡四说,这是中队借的,是对改造不错的犯人的一种奖励,每个改造不错的犯人都可以跟亲人在年前通个电话。胡四在电话里很激动:“是啊是啊,我就是杨远的亲人,他爸爸不在了,他弟弟在我家里,我就是他的亲人……”我接过了电话:“四哥,客气话我就不说了,过年的时候你把我爹接到你家里,你和二子陪他过年,别让二子找他,就说他爸爸找他哥哥过年去了,他哥哥过完了年就回家……”胡四说,你不用担心了,我就是这么说的,你过年的钱够了吗?我说够了,家里还有什么事儿?胡四犹豫了一阵,说:“没有别的了,芳子也在我家过年,不巧她不在这里,要不我让人去找找她,让她跟你说会儿话?”我说,不用了,这个电话打不长时间。胡四突然问:“你那里说话方便吗?”我看了康队一眼,康队把脸转到一边,我顿了顿说:“方便,你说吧。”胡四说:“本来年前我还想去看你一次的,我听**说你好象对我有点儿意见,没敢去……以后我再跟你解释这事儿。是这样,我想去见你也没有什么大事儿,就是,那什么……孙朝阳死了,死了三天了,尸体在他家的床上,脑袋找不着了。”我吃了一惊,脑子里哗地像决了堤,一定是小杰干的!我偷看了康队一眼,调开了话题:“我知道了,不关咱的事儿。” “现在外面都疯了,逮谁调查谁,我已经调查完了,**刚回来呢,全他妈乱了……” “别说了,”我打了断他,“过了年你来一下,我跟你好好谈,先这样吧。” “二子,过来。”胡四在喊我弟弟,我的心一下子抽紧了,大声喊:“别找他!” 第(1/3)页